动作小说 现代都市 江山梦密码全文
江山梦密码全文 连载
江山梦密码全文 陈酿-颜语城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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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酿-颜语城

    男女主角分别是郑擎亭李峤章的现代都市小说《江山梦密码全文》,由网络作家“陈酿-颜语城”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宋大观年间,教主道君皇帝、道君太上皇帝,后世称之为徽宗的赵佶铸“大观通宝”,由徽宗御题钱文。即便到了当朝,在百姓心中,徽宗亦是世间第一书圣,创古往今来第一书法“瘦金体”,其“铁画银钩”之笔锋,堪称冠绝万世。这大观通宝有小平、折二、折三、折五、折十的不同。折十为最小钱,亦最惹人喜爱。正因为这最小的身形,达到了“方寸之间自有天地”的气势,将瘦金体的韵致发挥到了极致。见这“大观通宝”,郑擎亭心中的苦楚又铺天盖地而来。靖康之难是所有宋人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靖康元年,完颜阿骨打次子完颜宗望攻破汴京城,徽宗、钦宗二帝被俘;二帝被金人脱去龙袍,贬为庶人。而后更是连同后妃、宗室,百官数千人;以及教坊乐工、技艺工匠,各种珍宝玩物、皇家藏书等押送北方。...

章节试读

宋大观年间,教主道君皇帝、道君太上皇帝,后世称之为徽宗的赵佶铸“大观通宝”,由徽宗御题钱文。即便到了当朝,在百姓心中,徽宗亦是世间第一书圣,创古往今来第一书法“瘦金体”,其“铁画银钩”之笔锋,堪称冠绝万世。
这大观通宝有小平、折二、折三、折五、折十的不同。折十为最小钱,亦最惹人喜爱。正因为这最小的身形,达到了“方寸之间自有天地”的气势,将瘦金体的韵致发挥到了极致。
见这“大观通宝”,郑擎亭心中的苦楚又铺天盖地而来。靖康之难是所有宋人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靖康元年,完颜阿骨打次子完颜宗望攻破汴京城,徽宗、钦宗二帝被俘;二帝被金人脱去龙袍,贬为庶人。而后更是连同后妃、宗室,百官数千人;以及教坊乐工、技艺工匠,各种珍宝玩物、皇家藏书等押送北方。徽宗受尽凌辱,着丧服谒见完颜阿骨打,更是被金人辱封为昏德公。徽宗被囚禁九年,最后驾崩于五国城。
此后,即便以临安为都,偏安于一隅百余年,读到徽宗那“彻夜西风撼破扉,萧条孤馆一灯微。家山回首三千里,目断山南无雁飞。”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依旧还是忍不住涕泪涟涟。
想到此处,郑擎亭心中忽地一动:“此刻之我,与徽宗一比,是否尚有偌大生机!”
他又看了一眼那折十大观通宝,最终还是泄气了。这钱拿到坊间,只能买一碗清茶润润喉。想这几年来,以他的雄厚财力,眼中根本不会有这样的小钱。如今,即便所有家财付之一炬,但眼前这一文钱,又能做什么呢?
“你要把铜钱给我?”郑擎亭望了一眼熟睡的女儿,干哑地说。
黑泥男孩点点头。
“不要了,小兄弟,我...”郑擎亭的脑子里一片混乱,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
一个递钱,一个推辞,一高一矮二人就这么僵持着。
递钱的是沾泥的四、五岁幼童,推辞的是落魄的中年汉子。这场景若是被旁人看到,定然也会头皮耸上一耸。
就在此时,庙外响起了一声嘹亮的吆喝:
“麦饼!麦饼!最正宗的楠溪麦饼!”
楠溪麦饼乃是瓯水支流楠溪沿岸古村的风味名物。唐元和年间,楠溪永嘉有一位县尉,名唤朱兴,有感于世道纷乱,民多聚盗,怀着“创世外桃源”之心,在瓯水之畔,寻得一山明水秀、景物幽清之地,取名花坦,携全族迁居于此。自此人丁兴旺,开枝散叶。
这麦饼正是朱氏先人初创,以咸菜、鲜肉裹于面团,贴在炉壁内烘烤至熟,味道极鲜美。如今已是历经百年,香飘向麓大地。
一阵奇香飘进庙内,郑擎亭腹中狠狠一动,随即察觉到:他已不知不觉行走了两日两夜,水米未进。此刻这爆发开来的饥饿感,终于让他有了一份自己还活着的真切感。
幼童听得外面的叫卖,拿着铜钱就走了出去。正当郑擎亭想着“这铜钱只能买麦饼一角”时,幼童却用芭蕉叶,捧进来一堆小石块儿一样的事物,来到郑擎亭前,说了句:“给你吃”。
郑擎亭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事物,分辨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这东西,是做麦饼时,会有一些面团粘在麦饼炉子炉壁上,扯下来便成饼屑,多了也能堆成一堆,这本已是无用之物,被这孩子用一文钱要了来。
郑擎亭捏起一块饼屑放入口中,面的焦香瞬间充盈了他的口腔,他下意识地匆忙吞咽,却被粗陋的面块儿卡住了喉咙,一时被噎得涨红了脸,挤出了泪。
孩童见状,用半个葫芦瓢打来水。郑擎亭大口啃着面块喝着水,曾经的傲气与豪气又一点点地注回到了体内。
“这饼屑粘于炉壁,受烈焰煎烤至焦黑,如泥土般遭人嫌弃,依旧还是能卖一文钱,更能让一个绝境之人活下去。”郑擎亭的脑海中翻江倒海般闪动着各种念头,最终收拢为一个声音:
“何况是我郑擎亭!”
郑擎亭的一双眼睛终于清澈了起来,他轻轻抱起熟睡中的郑沉芗,黑泥孩童双眼就一直盯着郑沉芗粉嫩的脸。
郑擎亭指着院子里的泥人,问:“这些都是你捏的?”
孩童点点头。
“你的父母呢?”
孩童摇摇头。
“你就住在庙里?”
孩童点点头。
“这庙里还有没有别人?”
孩童摇摇头。
郑擎亭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他不由得又感慨起来:不知双亲在何方,这孩子的命毫无疑问是苦的;但他竟能独自一人在这庙中活下来,还能捏出这些泥人,他又毫无疑问是幸运的。
“我帮你找个地方。你不用住在庙里,能吃饱穿暖,还能捏泥人,你可愿意?”
孩童似懂非懂地看着郑擎亭,这时郑沉芗却醒了过来,发出了开心的咿呀笑声。
孩童一愣,盯着郑沉芗的脸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看郑擎亭,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一日,郑擎亭一手抱着郑沉芗,一手牵着日后被人叫做周云天的瓯窑天才,在残破佛像和诸多泥人无言的注目下,走出了无名小庙。二人的命定之途,在这一刻重新启程;并注定迎来交缠的未来。

沉芗走入爹爹的书房,抬头便看见爹爹新挂的匾额:天下居。
让她察觉有些怪异的是:爹爹脸上并没有对她平安归来的喜悦,哪怕一丝都没有,而是一脸悲戚。
沉芗对郑擎亭太过了解,爹爹的情绪变幻很快,他总是让人捉摸不透。但今日脸上这份悲戚,看着却像是出自真心。——爹爹究竟在悲戚什么?
爹爹突然发话:“朝着西边的方向,跪下!”
沉芗乖巧照做。
爹爹又说:“磕三个响头。”
沉芗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郑擎亭突然诵念道:“爹、娘、甄氏、我郑家一家老小。今日,你们总算可以瞑目了。”
沉芗听得心跳加速:爹爹呼唤的,是她的阿爷,阿奶,还有她的娘亲甄氏。这些人,当年都湮没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沉芗不由地悲从心起,眼泪也如串珠般落了下来。许久,她问道:“阿爹,究竟发生了何事?”
郑擎亭说道:“这两日的种种事由,你日后自然便知。阿爹只问你,你和那周云天究竟是如何逃出来的,不许对我有所隐瞒。”
沉芗这才将山中之事,一五一十告知郑擎亭。
听罢,郑擎亭突然“哼”了一声,沉芗只觉得父亲的脸瞬间如同极寒的冬日 ,脸上挂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冷冷看了她一眼,便摔门而去......前尘散去,只见烟尘滚滚,却无法回头,更无法抓住。
余晖落尽,瓷宝点起烛火,沉芗坐在盈动阁陷入沉思。此刻的她,不知道明日的太阳升起,她为了弄清父亲忽然对她的变脸,对她来说是一道巨大的人生分水岭!
父亲并没有得知她与云天哥哥订下终身之约,为何忽然对她冷若冰霜?
此后,日子很快过去。父亲对待她的态度,一直让沉芗捉摸不透!
沉芗一直在寻找机会,搞清楚其中的原委。直到十六岁的某一日,她借私下向上门议事的市舶司提举李峤章询问当年之事,原本以为会被拒绝,但那李峤章一听是沉芗有所求,喜笑颜开地便答应了,转天,当年地案件卷宗就被送到了盈动阁。
终于,沉芗看过案卷,已然明了:
当年知晓内幕的三大窑坊司务中,红霞窑坊曹广猛与华盖窑坊方平顶均以故去,唯独城南雁池窑坊司务赵星汉出家后做了行脚僧。——连赵星汉自己都想不到,自己行至姑苏城,因突降大雪,晕倒在一户人家门前。这户人家,竟就是自己当年犯下错事的苦主——已经重新在姑苏发迹的郑擎亭!
他行脚苦修多年,此刻总算明白了何为“善恶终有报”。
赵星汉与爹爹的密探内容,爹爹以为天机不会泄露,但沉芗此刻已经了然明白爹爹从见到赵星汉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筹谋举家回向麓城。但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为了复仇,爹爹居然不惜以子女受难!这让沉芗不寒而栗!
原来当年回向麓城,爹爹把阵仗弄得那么大便是“敲山震虎”;为了寻找仇人复仇,爹爹显然私下与市舶司提举李峤章有所筹谋,李峤章一通旁敲侧击,让刚直不阿的捕头王横顺利挖出当年内幕。
爹爹的所有目的均以达到,甚至远超预期,这一通筹谋,闹得向麓城人尽皆知,红霞、华盖、雁池三大窑坊沦落到人人唾骂的地步,再无往日光彩;爹爹扶持的新河窑坊成为向麓城一家独大的窑坊领袖;接下来的几年,郑家的生意顺风顺水,一飞冲天!
“这样的爹爹......”沉芗将思绪收拢来。
她将最后一枚,要亲手交给周云天的铜钱紧紧捏在掌心,又念诵道:“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时,院子里传来响动,一个黑影利落地越过院墙,轻手轻脚,伏低身子向盈动阁走来...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但见一女子,头上插着一朵并不常见的琉璃花,身上的襦袄一看就是官家小姐的制式,却如同村妇般将长裙卷至腰间。认得这女子的,此刻已然扭过脸去,捂嘴偷笑,心想:“自然是她!否则谁敢如此造次?”不认得的,看到这副前所未见的打扮,心中的震惊翻了一番。
这古灵精怪的女子旁,还站着一位打扮儒雅的俊朗青年,俊朗青年正伸手拉住欲往前冲的女子。
那女子转头对青年嬉皮笑脸地说:“小叔叔,你拉着我干嘛。你敬我阿爹你只管敬啊,拉我作甚!”
众人再看台上的李峤章大人,一半的脸红了,一半的脸青了,他重重咳嗽了一声,说:“墨梅,不要胡闹!”
围观的众人,此刻已经通过窃窃私语达成了共识:这女子,便是李峤章李大人的千金宝贝李墨梅。
那位俊朗青年,李默梅口中的“小叔叔”,自然就是李峤章大人同父异母的弟弟李去尘。
向麓人说起李峤章大人,心中总是有几分敬俱的,这位大人既八面玲珑,又杀伐决断。初上任时,城内强豪并立,无人看好这位乡下来的新官。不想一年过后,这向麓港被他打理得风生水起,上至官员,中至富商,下至船员脚夫,都对他交口称赞。这其中下了哪些功夫,用了哪些手段,明眼人看破不说破,提起李大人,说上一句“佩服”,就是对李大人最中肯的评价了。
常年在向麓港走街串巷的人也知道,李峤章大人有一宝贝千金,这位千金可不得了,非但没有半点官宦千金的端庄,更是喜欢与向麓城的年轻工匠混在一起。对达官贵人毫不客气,对手艺娴熟的老工匠却敬爱有加。
李小姐整日混迹于各大作坊,拜师学艺,每每亲自动手,那富家小姐的长裙,自然总是像干活儿的村妇一般挽起来。城中的百姓起初觉得这幅打扮做派令人难以接受,但看久了,也能看到李墨梅的一片真心赤诚,反而对她心生喜爱,觉得她英姿飒爽,不似凡间俗物。
李墨梅之所以会是这种性格,与她的“小叔叔”李去尘有莫大关系。
李家的故事早已传遍向麓,不是什么秘密。因此人人都知道:
李峤章一生颇为坎坷,虽年幼丧母,却发奋图强,二十岁便以过人的才华,高中进士,名噪一时,正大展宏图之时,家乡老父却突然亡逝,因此返乡守孝三年。三年期满,李峤章在继母的安排下,娶了同村女子柳氏为妻。完婚后,接到吏部任命书,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时,不想在赴任路上,继母又突然去世,家中仅剩继母所生的“隔水兄弟”李去尘。李峤章一片纯孝,回去为继母守孝,与妻子柳氏一道,将那李去尘与自己女儿李墨梅一同抚养。
或许是自己年幼丧母,深知其中滋味,李峤章对李去尘疼爱有加,甚至比对亲生女儿李墨梅还要好。这期间,柳氏却染上恶疾,撒手人寰。
李峤章自二十岁考中进士,命运便如那急雨,从云端坠落尘埃。数年来历经太多生离死别,耽搁了大好前程不说,至亲接连离世后那撕心裂肺的苦楚,自然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
此后数年,李峤章也不续弦,带着弟弟和女儿,全部心思都放到官场角逐上,最终成为向麓城市舶司提举。这从五品的官职,或许与他二十岁时的光芒万丈并不匹配,但至少也肩负着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重任。
那李去尘与李墨梅,自小彼此扶持,一同长大,虽是叔侄,在外人看来与兄妹并无二致。或许是感悟了兄长命运与仕途的坎坷,李去尘虽饱读诗书,却未曾考取功名。跟随李峤章在向麓港长大的他,对向麓俗世的一切都倍感兴趣,他与商人交好,与匠人往来,与船员戏耍,要不是李峤章拦着,定然也是要随船去往四海,看看未见的天地。
李峤章公务繁忙,李墨梅自小便跟随着李去尘四处游嘻,渐渐地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在混迹江湖的方面,潇洒程度甚至超过李去尘。李去尘生性温和,精通诗词歌赋,虽身处江湖,却依旧不改温润书生的品行;这李墨梅,虽也跟着小叔叔读些诗文,外形却完全就是一个随心所欲的野丫头。
此刻这野丫头,正因为她的爹爹,说了几句质疑周云天的话,便公然顶撞了起来。所有知道李峤章大人家那点事的,都露出了哭笑不得的神情。
面对下不来台的李峤章,李墨梅不以为然地走上前去,眼中却只有周云天。
她走到周云天面前,盯着周云天的眼睛,手也没闲着,拔下头上那根琉璃花,递到自家爹爹面前,说:“这琉璃花就是我周师兄烧的,我周师兄的手艺,莫说这向麓城,就是那临安,但凡能找出第二根,我便向爹爹磕头认错!”
李峤章接过那琉璃花,心中一凛,作为市舶司提举,他见过的珍玩宝器不少。但这琉璃花的精美程度,还是远超他的预期。
此刻,郑擎亭盯着这琉璃花,眼中也有灼灼光热。
周围的人见李大人,郑官人都是如此样子,又开始议论纷纷:
“这周云天真乃天纵奇才,莫说那珍品瓯窑,哪怕是这琉璃花,若是销往东洋、南洋,定能成为海外诸国的神物,为我们向麓城赚来大把银子来!”
李峤章将琉璃花插回李墨梅的发间,带着一半威严,一半疼爱说了一句:“胡闹!”随即转过笑脸来,对众人说:“周小匠师的烧窑神技,经此珍品瓯窑一事,自不必说。本官祝贺这新河窑坊,能在黄司务的统领下,为我向麓增添更多的荣光。”
说罢,李峤章便在众人的拜谢中乘轿离去,顺路带走了李去尘,和那一脸不情愿的李墨梅。
郑擎亭的轿子随后便到,郑擎亭冲老窑匠黄世泽拱拱手,又伸出手去,重重地拍了一下周云天的肩膀,点了点头。
旁人热闹看完,尽数散去。剩下便只有新河窑坊的窑匠们,跟随着黄世泽、周云天,沿着江边一路向西,走回窑坊。
周云天走在路上,这份喜悦久久冲击着他年轻的心,让他如坠梦里,如步云中,慢慢地,他就落在了队伍的后面。
这时,一团红色的身影,轻盈得如同一片桃花花瓣,飘飘然便到了周云天的身后。
一阵香气,一声娇笑,这身后的姑娘伸出粉拳,轻轻地打在周云天的后背。
感受到这份击打,周云天绷紧的神经,瞬间缓了下来。他这半个时辰脸上挂着的那份不自然的半哭半笑,也总算恢复成正常的模样。
他急忙回过头来,对来人说道:
“瓷宝,我的事,你家小姐知道了吗?”
“自然知道的。”瓷宝伸出手,将一枚铜钱塞到周云天手中:“所以,我家小姐让我今天把铜钱给你。”
二人望向这枚熠熠闪光的铜钱,饱含欣喜、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
“大观通宝!已经是第八个了!”

当捕头王横听到翻江龙童超重现向麓,并在大庭广众下干了一票大案后,王横凭着十几年的捕头经验,察觉此事有巨大漏洞:他曾看过童超的全部案卷,童超最为重义,爱惜名声,虽会打劫豪强,却从不伤及弱小。此等人物,对郑擎亭下手不奇怪,但绑走郑沉芗,绝非童超所为。
“难不成那童超蛰伏十余年,性情大变?”虽有疑惑,找不到人,却也是无可奈何。
在听了市舶司提举李峤章的提议后,王横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叫来当日在场的相关人等问话。谁知道这一问,竟问出了惊天大案。
干了十年捕头,王横自有一套识人之术,普通人家,只要唤来牢狱前,面对各色刑具,是否心中有鬼,王横一审便知。譬如新河窑坊的大司务黄世泽,王横一看便能得知此人头脑质朴,且对此事一无所知。
但很快,有一人的态度,却让王横觉得有内情。此人便是红霞窑坊的代表:南自齐。
这红霞窑坊的老司务曹广猛曾是陶瓷届响当当的人物,他跺上一脚,向麓城所有运出运进的陶器、瓷器都要抖上一抖。曹广猛人如其名,乃一“猛将”,年轻时为了让红霞窑坊立足向麓城,与同行拼抢得厉害,猛了一辈子,斗了一辈子,最终还是拼不过光阴,上月刚刚逝世。
曹广猛与世长辞,红霞窑坊顿时陷入群龙无首之境,曹广猛的几个亲传弟子谁也不服谁,带着一帮徒子徒孙们斗得厉害。对于郑擎亭的邀约,谁都想去,但互相掣肘,谁也去不了。最后倒是让曹广猛最没势力、最软弱的小徒弟南自齐作为代表前去。
王横将南自齐找来问话,南自齐的态度,让王横嗅到了不一般的“气味”。
南自齐很紧张,虽然南自齐性格如此,但抖成筛糠,这就不止胆小了。王横将自己狰狞的大胡子脸往南自齐脸上一凑,手中的刑具哗啦一响,南自齐招出来的事情,把王横吓了一跳。
十年前,曹广猛得知向麓城内出现了一位叫郑擎亭的后生,欲要改变城内陶瓷业之格局,还暗中准备扶植新河窑坊与向麓城三大窑坊抢夺地盘。这新河窑坊的司务周劲风,年轻时与曹广猛斗得最凶,最后败于曹广猛,被打压得屈身于新河窑坊,整日饮酒浇愁。如今怎会让他翻身。
这曹广猛便暗中邀约了城东华盖窑坊司务方平顶与城南的雁池窑坊司务赵星汉,最终三家决定,由曹广猛出面,寻来绿林盗匪,希望其出手教训郑擎亭,让其都断了念头,这其中与盗匪的书信往来,便交给最软弱、也最信赖的南自齐操办。
然而,让曹广猛和南自齐都没想到的是,那寻来的绿林盗匪,竟然直接杀掉了周劲风,还一把火烧了郑擎亭位于藤桥的家,当时传回来的消息,是郑家没有活口。
此事弄得曹广猛措手不及,三家窑坊事后付出了大把代价,暗中疏通向麓、藤桥的官府、警巡,最终,周劲风定了个酒醉落河,至于藤桥一所宅子起火,随便定了个油灯起火,无人再过问。
这也是为何南自齐手艺平平,却始终被曹广猛视为心腹,悉心照顾的原因。
曹广猛虽然刚烈了一生,但十年前这桩事,惨烈程度之深,让曹广猛看到炉火便心惊肉跳;而南自齐这十余年来,一直梦见烧成黑碳之人向他索命。
知晓此事的另两位司务,华盖窑坊司务方平顶年事已高,于八年前离世;雁池窑坊司务赵星汉六年前将窑坊交于弟子后,去往雁荡山云过寺剃了度,据说从此云游四方,当了个行脚僧。
曹广猛临死前,单独留下南自齐,只说了一句:“以后要靠你一个人了”。
曹广猛死后,南自齐被众师兄排挤到不堪的境地;另一边,又听闻郑擎亭回来了。这个名字,以及向麓城中热传的“擎亭公历火重生”,把本就精神恍惚的南自齐推到了绝境。
趁师兄们为红霞窑坊争斗不息之际,他主动提出作为红霞代表,去郑家看看,那几位深得师傅争斗真传的师兄大眼小眼瞪了一圈,也只能让他先去探个路。
走入郑家大宅,望着素未谋面,却作为心魔在心头萦绕了十年的郑擎亭,南自齐的感受与身处十八层地狱毫无分别。乃至于后来那“翻江龙童超”出现,掳走郑家大小姐,他都未知未觉,如坠梦中。
直到他被王横叫到了警巡院的审罪狱。南自齐只有一个念头:
报应,终于来了!
王横听完南自齐的陈述,脑海中亦浮现出当年周劲风身死的事情来,那时他身为小警巡勘察案情时,便觉疑点重重,无奈他的捕头师傅不管不顾给判了个“酒醉落河”。王横更没想到,在隔着三重山、数重水之外的藤桥,发生了一场惨烈的灭门火灾,居然和周劲风案同有一个源头。
王横将此次案情说明,详详细细写了文书,呈报给了向麓太守公沈策与市舶司提举李峤章。太守沈策看完深感震怒,虽然并不是自己任期内发生之事,但太守公还是下令对红霞、华盖、雁池三家窑坊进行彻查,如还有知情不报者,定不姑息。
一场豪门设宴掳人案,竟牵扯出十年前的两桩命案,向麓城顿时又炸开了锅。
王横对于陈案的告破虽倍感欣慰,但眼下这起“翻江龙郑家掳人案”却依旧没有头绪。正当他准备开展下一步查案时,手下却来报:
郑家大小姐回城了!
一同回来的,还有那日在宴会中同时消失的新河窑坊小窑匠周云天!

来人走到窗外,树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就听见瓷宝正在喋喋不休地抱怨:“这老爷今日莫名其妙来这么一出,他是真的替小姐你找到如意郎君了?真不知道那如意郎君长几个眼睛,如何配得上我家小姐。”
来人听到这个,内心兴奋,还想凑近点听,不想脑袋“咚”地撞在了窗上。
听这动静,沉芗捂嘴“扑哧”一笑,喊了句:“外头黑天了,可别等下撞了柱子!”
来人捂着脑袋出现了门口:可不就是那“向麓城第一奇女子”,李峤章“大逆不道”的女儿李墨梅。
李墨梅一上来就凑近沉芗,瞪大眼睛说:“你爹给你找了人家了?”
沉芗摇摇头:“不知”。
“像姐姐这样的仙女,这向麓城有多少家公子配得上,只怕是要去临安,去天子脚下找。”说着,李墨梅就掰起了手指头,将向麓城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家的公子数了一边,数到最后,李墨梅眼睛一亮,说:“哇!莫不是我家小叔叔!我家小叔叔李去尘还真的很配姐姐!你若是进了我李家的门,你便是我婶婶。”
说到这里,李墨梅恭恭敬敬地端起桌上的茶杯,故意恭顺且娇滴滴地唱了一句:“婶婶,您请吃茶!”
沉芗和瓷宝被她逗得大笑,三人笑作一团。
——若是他们知道,这位未来的夫君不是李去尘,而是李峤章;并不是“婶婶”,而是“娘亲”,定然无人能笑出来。
沉芗笑停了,说道:“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李墨梅歪坐在凳子上,一边把玩茶碾,一边说:“若是郑伯伯给姐姐找的夫君不合姐姐的意,我便把姐姐救出来!我们女子的终身大事,要由自己的来定的!”
这话说得荡气回肠,瓷宝都听愣了。过会儿,瓷宝才讨好般地问了一句:“李家姐姐,你的爹爹可有帮你找夫君?”
李墨梅举起茶碾,在空中一挥,说:“他倒是敢,找来不顺我的意,还非要我嫁,那我就将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绑了,丢去水长岭的山崖上。”
瓷宝便顺着往下说:“不知道这向麓城内,有几家公子,能入李家姐姐的眼。”
此言一出,李墨梅突然安静了下来,就连坐姿都端正了不少。
沉芗一眼就看得出来:这妹妹定然是有心上人了。
沉芗不禁觉得好玩,轻轻地点了一下李默梅,问道:“不知妹妹心尖上的人是谁?”
李墨梅望向桌子上那些瓷杯,瓷碗,说:“并不是什么公子,也并非名门的出生,可我就是喜欢他,喜欢他的眉眼,喜欢他的巧手。”
说完,李墨梅站起来,轻轻地望向沉芗房间摆着的瓷瓶,满眼欣喜地说:“我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些都是他做的。”
“什么?你心上人是周...?”瓷宝叫出了声。
沉芗快速朝瓷宝使了个眼色,瓷宝把后面的“哥哥”二字硬吞了下去,定了定神。
李墨梅看了主仆二人一眼,心中却只当是这二人瞧不起周云天。——毕竟周云天所在窑坊,是郑家的产业。这么算起来,周云天与郑家大院内的家丁、长工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李墨梅望着沉芗房间里如此多周云天制作的瓷器,也没有往其他方面想,亦是觉得,新河窑坊的瓷器,出现在郑家,太过理所应当。
此刻,李默梅完全没有留意到沉芗与瓷宝复杂的、不安的眼神,她已经完全沉浸在对周云天的爱意中了。
她说着他如何好,手艺如何厉害,为人又是如何温和宽厚。沉芗就这么看着她,看着另一个女子,说着她心上人的好。
听着听着,她甚至嫉妒了起来:嫉妒眼前这位妹妹,可以这样轰轰烈烈地生活,可以随时撒腿就跑到周云天的身边,与他一同开开心心做瓷器,一同热热闹闹讲闲谈。
终于,李墨梅说周云天,说到词穷了。她红着脸,对沉芗和瓷宝说道:“不说了不说,不过这话终于说出来了,姐姐可要替我保密。”
见瓷宝呆愣的样子,李墨梅也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她拍了下瓷宝,说:“平时伶牙俐齿的,这会儿怎么话都不说了。”
瓷宝一个激灵,看了一眼李墨梅,又看了一眼沉芗,挤出了一句:“这周...瓷匠,竟真的有这么好?”
沉芗和李墨梅同时伸出手,一个人捏住了瓷宝的左手,一人捏住了瓷宝的右手。李墨梅说:“不许这么说我周大哥!”沉芗也脱口而出:“要谨言!”
“行啦!”瓷宝甩开二人,又觉得自己反应不妥,揶揄二人似的,恭敬说了句:“是,都听两位小姐的。”
李墨梅又坐了一会儿,沉芗满腹心事,也没什么心思搭话。李墨梅便起身告辞,说:“家人说亲,郑姐姐自会心乱,先好好休息,我过几日再来看你。如有用得到我的地方,一定要和我说,我自有办法,解姐姐的心忧。”
李墨梅走出庭院,又想去翻墙,沉芗在后面喊了一句:“走门就好啦!”家丁们也赶紧跑过来,哄着李墨梅说:“李家大小姐请走门吧!门口车都给您备好了!”李墨梅这才像一阵风一样,从大门卷出了盈动阁。
沉芗松了口气,瘫坐在了椅子上。
瓷宝赶紧端过点心,茶水,抬眼把沉芗望了又望,最后低声说了句:“这可怎么办。”
沉芗一时脑子也是纷乱的,说了句:“她还说解我心忧,我如今又多了她这道天大的心忧。”
瓷宝:“你为何不挑明和她说了,你和周哥哥的情投意合,海誓山盟。”
沉芗被瓷宝这么一说,突然觉得,如今的自己,是否也像父亲一样,早已是心思缜密、满腹筹谋了。
她有些伤感,但转瞬又坚定了起来,缜密又如何,筹谋又如何,只要能达成目的,她郑沉芗可以做的事情,还可以更多。
李墨梅坐在郑家的马车上,河边的晚风一直钻进她的脖颈,她的心情如江水,澎湃着,涌动着。
今日若不是沉芗姐姐被说亲,她也不会被触动身上的“爱恋”机关。这个机关被打开,加上满屋都是周云天的手笔,她就将自己的心中所思所念和盘托出了。
此刻,她突然想到,是否可以乘胜追击一下。
为了防止她的父亲李峤章也突然有天给她说亲,搞得大家不欢而散,她决定主动出击。——周云天虽身份低微,但也算是向麓城最年轻有为的窑匠,在朝廷工部都已出了把小名,前途不可限量。
说不定父亲就这么同意了,转头命那新河窑坊大司务黄世泽前来提亲...想到这儿,李墨梅一颗心早已跳到了九霄云外,那脸红得亮过了路边的灯笼。
“就这么办!让父亲找他师傅上门提亲!”
“顺便问问,父亲知不知道城里有人上郑家提亲了。万一是爹爹上门为小叔叔提的亲。那小叔叔与郑姐姐,我与云天哥,我们同一天摆宴席。那一定会是向麓城有史以来最隆重的喜宴!”